中藥療效為何越來越低?(真相往往很殘忍)
不地道的藥材一轟而上大量供應
“一袋袋包裝紮實的枇杷葉碼得像小山一樣,一輛12噸的載重貨車整裝待發……”這是一名記者在全國最大的枇杷葉收購大戶,福建仙遊縣書峰鄉林文喜的收購站,看到的“壯觀場麵”。自2005年起,林文喜就以每噸700元至1000元的價格,向山民收購枇杷葉。並相繼敲開了廣州醫藥公司、山東製藥廠、同仁堂的大門。駱詩文為記者詳細地講解:“今年用的枇杷葉必須是去年從樹上摘下來的老葉,樹齡至少三五年。用鬃刷把枇杷葉背麵的毛刷得幹幹淨淨,放在竹墊上晾到八九成幹,以一公斤為單位,一葉一葉碼好用繩子紮起來,再立起讓它徹底幹燥。
做藥的時候,拿出來,用藥刀切成0.5厘米厚的絲,鍋裏加煉熟的蜂蜜和適量開水,放入枇杷絲拌勻,用文火炒到枇杷絲既能很均勻地沾上蜜,又不黏手,取出放涼即可。”
但現在農民們一般都是怎麼采集落葉?
“我親眼看到,都是直接用一根金屬的或者竹製的長簽紮地上的落葉,管它老葉、新葉。很多葉子在泥裏已經腐爛,再一下雨,浸泡過後還有什麼用?采回來洗都不洗,毛也不去,曬幹一紮。炮製的時候,甚至連繩子都不解,蜜炙就更不用提了,直接往提取罐裏倒。”
中藥材曆來講究原產地,是為“道地”。駱老解釋說:“這是五千年來通過實踐摸索出的規律。大量驗證表明,一旦改變了環境,藥效往往就不行了。”
據駱老所言:“多年之前,中藥如果需要異地種植,必須經過三代,考察是不是有療效。用第一代的種子種第二代,第二代的種子再種第三代,直到三代藥材的療效和原產地藥材一致,才允許移植。現在則隨心所欲了,想去哪裏種就去哪裏種。”
“前一段時間檢查出魚腥草有問題。什麼問題?從原料上就不對。過去魚腥草主要生長在深山的水溝溪泉兩邊,沒有汙染,煮了以後給小孩退燒很快就能見效。現在雲南、貴州、四川,把魚腥草灑在大地裏,像種蔬菜一樣。
本身那個地是農田,已經施過很多年的化肥農藥。長出來後用耙一耙,裝在竹筐浸到水塘裏,把泥洗掉就挑到集市上去當蔬菜賣了。當天賣不完怕爛掉才拿回去曬幹,賣出去做藥。
肺炎發燒,以小孩居多。小孩病情變化很快,以往一服藥就能扳過來,延誤了就可能致命。你說拿這樣沒什麼療效的魚腥草做藥,吃了能不死人嗎?”
不道地的藥材一轟而上大量供應,優質的原產地藥材則遭到人們竭澤而漁式的掠搶。如今浙江各中藥房,已經難以看到原汁原味的“浙八味”了。
雲南白藥最重要的原材料野生重樓,又名七葉一枝花,已經瀕臨滅絕。道地藥材大多產於老少邊窮地區,無論用什麼手段,如果能使產量倍增,對當地都是有吸引力的。麥冬使用壯根靈後,單產可以從300公斤增加到1000多公斤。黨參使用激素農藥後,單產量也可增加一倍。但藥效可想而知。
“就像我們吃黃瓜,頭尾兩端味道不一樣,當歸各個部位的藥效不同。當歸頭止血,當歸身補血,當歸尾破血(催血),不能亂用。以前用當歸,都要分清部位,一錢一錢算得很仔細。現在去配藥,藥房的人跟我說,當歸都長得很大,給你一整根,都啃光也不會出事情,當然,也沒什麼療效,跟吃蘿卜差不多。”一名老醫生告訴記者。
藥材農藥殘留超標
藥材中農藥殘留超標的真相更令人震驚,這也是我國中藥材出口最大的攔路虎。從檢測統計可以看出,我國中藥材中農藥殘留汙染具有普遍性,幾乎在所有的樣品中都有檢出。二三十年前,為了消滅長白山上的鬆毛蟲,政府曾組織飛機在林區大規模灑下666等劇毒農藥,至今該成分仍不時在長白山區的人參中被檢出。岷縣當歸又稱“岷歸”,為藥材界公認的“道地藥材”。前段時間岷縣“毒當歸”鬧得沸沸揚揚。由於黃芪、當歸、黨參等藥材常發麻口病,束手無策的農民最後隻能用各類高毒高殘農藥一起“招呼”。嚇得不少想買當歸的朋友,不惜從香港繞道訂購。
就在人們為轉基因食品是否安全糾結不已時,轉基因中藥也已來到了我們身邊。早在1999年,成都就利用轉基因技術提高枸杞等藥材的抗病蟲害能力和藥材產量。
“現在國家投資了好幾個億,在黃河以南的某省份搞黃芪轉基因研究。黃河以北的黃芪療效才好,到黃河以南有什麼用?”駱老透露:“中藥作為一個複雜的化合物集合體,轉基因之後是不是會影響它的性味歸經,這事沒有人管,科研經費才是大家更重視的。”
目前列為轉基因研究項目中藥包括:金銀花、忍冬藤、連翹、板藍根、魚腥草、人參、太子參、大棗、枸杞、核桃仁、丹參、綠豆、黃芪、百合、青蒿、何首烏、龍眼肉、杜仲、甘草、半夏、桔梗、銀杏、麻黃、防風、蘆根、地骨皮、竹葉、菊花、廣藿香、巴戟天、枳殼、夏枯草等。
“搶青”之禍
內行人都知道這句諺語:“三月茵陳四月蒿,五月砍來當柴燒。”藥王孫思邈更在一千多年前直接指出,不按時節采摘的中藥材,有名無實,跟爛木頭沒有什麼兩樣。駱詩文說,中藥市場放開以後,藥材變成了“農副產品”,沒多少人再指導農民種藥了。現在種藥主要靠價格調節,哪個上漲種哪個,哪種方法長得最大最快就用哪種。為了盡早上市,藥農采收的天麻裏麵都是癟的。桔梗生長兩三年才能達標,現在人工種植一年就可以了。
杜仲等皮類藥材,過去選擇的標準是皮必須有0.3厘米厚,樹齡一般10-15年,折斷後杜仲絲拉都拉不動,那才有效。現在不管年限,也不管加工、研炒了,當年種的都拿來用,都是薄皮和枝皮的,也根本沒有絲,療效相差極大。
黃芩五寸長才能用,現在才長到一寸長就被挖出來了。甘草、大黃三年以上的才能達標,可農民一旦遇到價好的年份,就會提前采收。還有藥用價值極高的遼五味子,本應到10月才能采收,已經提前3個月遭受了搶青之禍,采回來的青果還要噴上藥水焐紅,而真正自然成熟的五味子則無處尋覓。
中藥也有“三聚氰胺”
藥材采集之後,最基本的工作是除去泥沙和混雜物。然而目前市場上的藥材,茵陳、蒲公英、菟絲子等所含泥沙重量幾乎占20%以上。丹皮不刮皮抽心,白芍不去老根,板藍根不去根頭部,桃仁、杏仁不去皮,酸棗仁大量含殼,麥冬、蓮子不去心……飲片切法不同,藥效也不同。板藍根薄片的浸出物還原糖含量明顯高於斜片、厚片。但現在藥工怕切到手,隨意把藥片薄片改厚片,厚片改塊狀。片薄如飛的天麻,隻能停留在老藥工的記憶中了。
既然在加工修治上竭盡全力偷工減料,功夫都花到哪裏去了?——“麵子工程”,俗稱“打磺”。既為了飲片色澤好看,延長保質期,又能讓黴變藥材煥然一新。打磺本來是傳統的熏製方法,目前的問題是反複打磺,造成硫超標。更有甚者是直接將硫黃粉灑在藥材上麵,注重養生的老百姓叫苦不迭,從我國進口藥材的韓國商家也是頗為頭痛。為了獲得二氧化硫不超標的白芷,他們隻能每年從中國直接進口新鮮白芷自己加工。
當今中國,已經被戲稱為“化學大國”,中藥商在這方麵的“追求”更是孜孜不倦。近年來為了讓藥材更好看,除了打磺,還增加了用雙氧水浸泡天麻漂白,用氧化鐵水洗丹參染色,拿洗衣粉搓掉黴斑……
一言難盡話炮製
原來生首烏中含有一種蒽醌衍生物,能滑腸致瀉。必須經過炮製,讓蒽醌衍生物水解成無瀉下作用,降低毒性,才可以正常行使烏須黑發的功效。
紅頂商人胡雪岩開設的胡慶餘堂,收藏著一套國家一級文物——金鏟銀鍋。紫雪散祖傳最後一道工序,就是放入白銀缽內,用黃金鏟攪拌煎熬。很多人以為這不過是藥店的噱頭,後來經過化驗證實,白銀含有硝酸銀、弱蛋白銀,對人體黏膜有抗菌消炎作用:金箔則具有鎮驚、安神功效。
“中藥加工炮製,一是減毒性,二是增加療效,三是改變歸經。”
駱詩文告訴記者:“半夏有毒,臨床大都經炮製後使用,分為法半夏、薑半夏、童子尿半夏。用鹽鹵、生石灰炮製的法半夏,用於健胃。童子尿半夏,主治跌打損傷、胃裏咳血。薑半夏則是治療婦女妊娠反應。而生半夏則是催吐的。”
但據駱詩文觀察,現在的藥廠和醫院,雖然有炮製標準,但都鎖在櫃子裏,好多都是不炮製,或者炮製不到家。即使某些著名的大藥店也存在此類現象。“炮製首烏傳統用黑豆煮,藥材商代以鍋底灰,甚至用墨汁染色。白術就是往鍋裏一倒,根本不翻炒,上麵是白的,中間是黃的,下麵的則是焦黑的。”
炮製不得法,輕則減效,重則害命。一名具有40年臨床經驗的中藥師發現,炮製用醋如果用工業醋酸或食用醋酸配製的食醋,都有一定的毒性,能引起30%左右的小鼠死亡,而使用發酵米醋則無此不良反應。
馬兜鈴則鬧出過腎病風波,一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。主要原因就是國外為了減肥,把馬兜鈴直接當茶飲,而不知道我們藥典規定馬兜鈴要用蜂蜜炮炙解毒。一位醫生告訴記者,他們已經收治過多位因服用了炮製不到家的中藥材,而導致中毒的病人。更令人擔憂的是,雖然炮製技術乃是中藥的核心,但是後繼無人,很多飲片廠甚至雇傭了對中藥炮製一知半解的初中生、高中生來作業。
“現在善鑒別精炮製的中藥專家,全國隻剩下兩位‘高徒’:83歲高齡的王孝濤和85歲高齡的金世元,所有中藥炮製方麵的專家加在一起,總共40多位。說句難聽的話,死一位少一位。”
駱詩文說:而一家馳名全國的老字號,由於老藥工總堅持老規矩,新領導不樂意了,退休時一個都沒留。有些人就這樣流失到深圳的外商合資藥店當技術指導,我國炮製技術麵臨泄密之虞。
高價買“藥渣”
駱詩文說,很多冬蟲夏草也已被提煉,藥材商將“藥渣”用啤酒浸泡,誤導消費者以為是真貨。沒有經過萃取的蟲草外觀飽滿、色黃而亮,現在市場上至少70%的冬蟲夏草,都被提取了有效成分,幹巴巴的,蟲體較硬,也沒有香菇一樣的香氣。
即使正規藥材市場,都充斥著以“藥渣”冒充的正品,這讓製藥廠也很頭疼。不買就得停產,買了藥品質量肯定有問題。權衡再三,最終還是經濟利益占了上風。
以下這些藥材都發現過“被萃取”現象:人參、西洋參、黨參、冬蟲夏草、黃連、黃柏、牡丹皮、首烏藤、金銀花、連翹、八角茴香、山茱萸、連翹、桔梗、淫羊藿、川貝、五味子、益母草、澤瀉、白術、雞血藤,柴胡、穿山甲、紫河車等。
如果說從前的中藥造假,還隻是在等級上以次充好,如今則是花樣百出了。
駱詩文曾跑遍了全國17個中藥材市場,總結出來常見的造假手法有山肉萸摻進葡萄皮,黃芩中摻桑寄生,用塑料做穿山甲甲片,把樹枝包上毛皮包切成片冒充鹿茸,在海馬肚子裏灌玻璃膠,往蟲草上粘鉛粉……中成藥造假則更有隱蔽性。比如衡量萸肉的質量標準是熊果酸的含量,一些藥廠就往裏摻山楂,結果一樣達標,療效隻有天知道了。
救救中藥,救救中醫
求醫問藥的人們經常感歎,找到合格的好中藥難,找到一位好中醫,就更難了。醫之用藥如用兵,須有良醫辨證施治、對症下藥、才能精確打擊。但中國還有多少中醫專家呢?
“過去能被國家外派給其他國家領導人治療疾病的‘名師’已基本上沒有了,隻有高徒這一稱謂,其中中醫有145人,計劃讓他們再帶上一批具有一定中醫水平的中年中醫,總數達到500人。”駱詩文談道。
凡是師傅帶徒弟的,基本上是學徒出身,沒有這種學曆,一律不能考執業醫師,也就無法行醫。僅有一條狹窄之門,允許七八十歲的帶五六十歲的,五六十歲的帶四五十歲的。如此以來,隻有提高,沒有繼承。
“我在中醫藥局好幾年,問老中醫:‘你帶了幾個徒弟?’他說上麵給安排的,又不是我自己帶徒弟。如果是我自己帶徒弟,肯定會像親生兒子一樣教他。
現在我都七八十歲了,徒弟五六十歲,他都形成自己觀點了,能跟我學什麼?什麼也學不了!’中醫這不是等死嗎?前年我寫了調查文章,有領導批示我反映的問題很好,要允許中醫帶徒弟,可惜下到執行層麵就不了了之。”
呂柄奎被譽為中醫泰鬥,他的兒子呂嘉戈告訴記者:“從中醫人數上的變化,就能說明問題。西醫人數,從1950年到2004年,增長了70多倍,達157萬人。而中醫從1950年的27萬-30萬人,達到2004年的27萬人,實現了零增長!況且這27萬人和55年前的那27萬人,醫療水平無法相比。”
自從清末太醫院被廢止,中醫藥就開始走上了不被重視之路,經過“現代化”的洗禮,如今更是日漸風雨飄搖。
“中藥現代化沒錯,隻是我們的路走錯了!”著名專家張吉林認為:“中藥要走自己的現代化之路,而不是全盤西藥化。”
一位評論者提供了另一個思考角度:“目前西醫、中醫,西藥、中藥,誰更科學,以我們目前人類的認知能力,無法做出判斷。所以最關鍵的不是誰先壓倒誰,而是先保護,不要讓兩大體係中的一個先行消亡。”